时值六月,空气温润,下弦月挂在西半天,除了鸟叫和虫鸣,再没有其他声音。乔群跃出洞口,躲到草丛里四下观望。周遭是干涸的河床,洞口恰在河岸的乱石堆里。他将身子翻过来,躺成一个舒服的“大”字,贪婪地望了一会儿星空,又回望几眼身后不远的监狱外墙上的哨塔。哨塔上的哨兵隐约可辨,甚而可以听见换岗的口令声。获得自由的乔群有一种逃脱的冲动,有一小会儿他甚至在荆棘中疾跑了十几米,来到河边突然止步。河水只有几步宽,在月夜里泛着亮。他只要蹚水过河,就成了自由身。他在河边踯躅不前,想着还在大狱的谢司令、花驹他们,然后又回到了洞口,钻了进去,淹没在黑暗之中。
从洞口往回爬,路程不显得那么漫长了,乔群一边爬一边默默计时,没多久,重又回到“猪笼”。他悄然钻出洞口,看看四周,没有人走动。他悄悄把洞口封好,拔下两根头发,插在砖缝里,又给自己戴上了手铐,上了锁,而后裹着破被靠墙而坐。在黑暗中,乔群睁大了眸子,没有一丝睡意。就这样两眼大睁,直到东方泛白,牢狱里透进一丝曙光。
监狱大墙外的蜿蜒小路上,岩谷川骑着单车在路上晃悠,他的单车车把上插着一面小尺寸的日本军旗,那是岩谷川的最爱。岩谷川看似悠闲地骑着单车,心里却想着很多心事。他骑得忽快忽慢,快慢全凭自己的一时冲动。他想着监狱里假装听话的犯人,一大帮脸上堆满假笑阿谀奉承的下属,街道上不拿正眼看他的路人,他的心里变得很不愉快,恨不能端着一把大正十一机枪把方圆两公里内的人都突突了。他恶毒地想着,骑的车就慢吞吞的。当他想到从日本来到“满洲国”的日本人开拓团占领了一片又一片肥沃的土地,每天都可以享用着又脆又甜的沙果、苹果、大枣,更别说大豆腐、高粱酒,再想到“满洲国”的铁和煤矿都源源不断运回日本,觉得自己是有功绩的。这样想着,双腿就会把单车踩得疾行如飞。此刻岩谷川想到自己有阵子没有听到枪炮隆隆的威武之声了,他在监狱里吆喝,虽然说指挥着一小队武装力量,但是仿佛已经脱离了雄壮的军队,像是落了单的狼,寂寞和孤单在心里滋长着。他努力战胜寂寞和孤单带来的灰心,开始全速冲刺,小尺寸的军旗在风中发出呼呼啦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