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有一些东西值得讨论。如果“咂吧”是一个“怪”词儿,那么直到最近“怪queer”一词的意思还是(作为形容词)“古怪的,奇怪的”;或者(作为俚语)“喝醉了的”;或者(作为盗贼的黑话)“蹩脚货,不值钱”;或者(作为动词)“迷惑,欺骗,宠坏”。
《简明牛津英语词典》太有礼貌了,因而没有列出它的一些更“古怪”的意思,譬如“同性恋”,更不用说近来这个词突然变异出的意思,即:如果一群人受到另一群满口脏话的人用这个词发出的讥笑,他们就自豪地将这个词用作自我称谓,以羞辱他们,让他们闭口无言。这些新近的历史意味着,现在的人在读这部著作时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些本来较为中性的文字的诸多怪诞的引申含义,包括书中多次出现的“不好not nice”,以及确实是“怪”词儿的“咂吧suck”“奇怪queer”“龙头cocks”等。于是我们开始不自觉地滑入反常的、古怪的、奇特的想象。我们不会吗?书的后面提到一些男孩在“广场”被逮住,他们将面临的选择是,要么“屁股”——也就是那个“致命部位”挨抽打,要么被开除——离开学校这个集体(也就是这个合作、交流的圈子)。不守规矩的孩子必须受到肉体或口头的惩罚,以儆效尤。但是这种不守规矩的现象恰恰触动了斯蒂芬对语言的思考——包括“皮带”和“吸吮”。而随着对后一个词的联想,又出现了“咂吧suck”“水water”“厕所lavatory”,直到“龙头cocks”;关于那两个龙头作者是这样写的:“一冷一热”——似乎它们让斯蒂芬的身体产生了某种反应。“一想起那些事和厕所里那一片雪白的样子,他就感到冷一阵热一阵的。那里的两个水龙头:一冷一热,你只要一拧就有水流出来。他先感觉冷,后来又感到有些热。”“一冷一热”,“一冷一热”,“一冷一热”。这样的语言很有节奏感,这样的节奏在火车经过电线杆或进出隧道的时候,或者在他打开和关闭他的耳搭的时候,又出现了。这样的节奏又一次带入他的身体:最原始的节奏来自吸气和呼气,以及进食和排泄,这些都在不断地进行着进和出的交替。[45]“火车向前行进着,吼叫一阵然后又停住,又吼叫一阵又停住。听到它吼叫一阵停一阵,然后吼叫着从山洞里钻出来,然后又停住,感到很有意思。”(见译文P10)显然,作为一种对现实的表象的模仿,对斯蒂芬的身体描写所起到的作用甚至比我们最初想象的还要更大。他觉得冷又觉得热,是因为,我们很快就发现,他是在发烧,因为他曾“被撞进”那个“方形的水坑里”。(见译文P6)那是收纳从学校的厕所排出来的脏水的粪坑。但所有这些词语都和其前后有一定的呼应,而每一次呼应都使我们从正亲历的环境再次回到语言和身体初次相互呼应的情境中。语言本身与其流动性的关系比流畅性更密切。那些词儿的确是“怪词儿”,而斯蒂芬也能感觉到它们的怪异,他并不完全理解它们的指代和意义。他试图通过用它们来形象地描绘自己所处的环境以掌握这些词儿的意思,并最终了解那伟大的文字缔造者——上帝——的所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