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社会相”类型形象,所以具有浮雕感,就因为这种形象一般都包括为一体的三种构成元素:(1)外相:外壳形态的某些特征;(2)内相:内在神情的某些特征;(3)相识:作家对形象的主体“识见”(包括主体对“社会相”的感受、评点、解剖、批判等)。神情实际上又可更细致地分为表层神情的“神态”和深层神情的“神髓”。因此,鲁迅杂感中的类型形象,本身包括三个形象层次:形态、神态、神髓。
刘再复:《文学的反思》,391、393、395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
3.鲁迅杂文中“曲笔”的运用尽管花样繁多,但可用“内在机制”和“外在表象”概其大略。所谓“内在机制”,是指思路营构的脉络。鲁迅所有杂文的主题表达几乎都不安于平铺直叙,一般也不明明白白地解释与点破论点与论据之间相契相合的关系,而是让读者在事实与事实、议论与议论、事实与议论的相互关系中,自己得出结论。具体的方式则多种多样:或者借古喻今,暗中契合历史进程中古与今、始与末的许多相似之处,皮里阳秋,对现实痛下针砭(《而已集·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或者像闲聊一样从容不迫地说开去,虽是将话搭话随说漫说,但却“草蛇灰线”,于不经意中传达出作者的喜怒哀乐和价值判断(《伪自由书·观斗》);或者托物言志、以此说彼,通过评述草木虫鱼、风花雪月以及大量的“社会相”类型形象等有生命和无生命的物相而寄寓政治性的感受、思想,表达作者对现实存在的某些人情事理的否定态度(这在《准风月谈》和《花边文学》中出现得最多);或者故隐其辞,真格的东西偏不说破,通篇的语境和议锋几乎都是没有确定性的谜团,同时又隐约地透出一点真实的信息,在欲说还休、故弄破绽中引导人们探询谜底(《伪自由书·现代史》);或者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说假话,在拿腔拿调和反向的情感倾向中让人更感到假话的虚假性(《南腔北调集·“非所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