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说,懒和惰的分别既已明白,我们便应当进而拥护懒,打倒惰。因为懒是一时的,有了本领,随时可以拿出来用;惰是永久的,今天没有本领,明天还是没有本领。所以懒的人,燕居夷如,平心静气,一介不以予人,一介不取诸人;而惰的人却蓬头垢面,眠思梦想,早晚只希望能有所不劳而获,想得航空券头奖者也。
你说,懒有五德,不贪、不争、不畏、不言、不动。你说,得陇望蜀,弃旧厌新,乃人之常情。虽说追求幸福,其实是自寻烦恼。所以古人明训,总劝人知足,知足则常乐。懒的人并不是无所爱好,他却能暂时知足。一方面得到了清高的名声,一方面究竟少掉几个冤家。新近报上看见有许多老名士,忽然忘却了先圣“在得之戒”,竟然仆仆风尘,凭空多几根白发,几声呛咳,便是不懂懒之法门。
说到“不争”,你更极力颂扬懒之美德。懒的人总抱一种与世无争的态度。本来,“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前年人民政府开场锣鼓喧天,不到一个月却已声息全无,幸亏一方面懒得再闹乱子,一方面便懒得追究,结果双方总算表面上又言归于好。可见“懒”是中国的国民性,不像别种民族,早晚只转着抢人家东西的念头,一年花在军备上的金钱,说来可笑。事实上他们即使占有了地球上一切的土地,不见得能比我们多吸一口空气,多活一秒钟的生命。反之,懒的人或者倒能延年益寿。试看人家讨论大事,成百成千的人,都关进建筑得像监狱一样的房子里去研究,到那时当然还得穿着礼服,正襟危坐,多少苦恼?哪里比得上我们,深山避暑,柳荫对话,诗兴勃发之时,或者妙计也兜上心来,这是要懂得懒之真趣的人才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