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刀应该和他埋一起。六爷说,麻子胆大,啥活物也敢抓又劁又杀,一把刀使得精亮。后来他死得蹊跷,听说杀猪时突然掉转刀,像被谁控制了,朝自己捅,一刀捅入十公分,正中心脏。村院人传现世报,杀生太多,等不到来世。
电线头呲呲啦啦,“唰”一声灭了。屋里一片漆黑,窑后掌有老鼠咬噬,尖牙小小,嵌进木头,一点点往外刨,小洞变成大洞,大洞变得更大,一窑家具被它祸害了。六爷爬起点了一根蜡烛,火光小小,耀得瓷砖炕沿红亮亮,一圈金光闪了又闪我动了动身子,说现在啥年代了,还有老鼠,不会买老鼠药吗六爷说鼠蚁虫虱和蓝天白云、清风明月一样,大自然生养,占食物链一环,有权利活。我说活和活不一样嘛,它应该到野地去,不干扰人,还自在。六爷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应该发生的不应该地沉默了,不应该发生的却大张旗鼓进行着好比咱们村修族史,几个人关起门来编,编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说族史怎么能随便编。六爷说啥史也靠编,编史的人决定怎么编。古人说横看成岭侧成峰,同样一件事,站的角度不一样,看法就不同。我说谁心里没杆秤呢?六爷说你保证你心里的秤就公正吗?
电灯“哗啦”一下亮了,白墙反射出的光,有点硬,冷冰冰,不像刚才温和。我探手拉灭。窑里暗了一会儿,显出亮来暗里的亮。我又想到祖父,没见相片之前,只是一个虚空符号,现在变成屠夫,拿一把尖刀不停前捅,一刀,又一刀。